宗，出身就是出身，这些在我来到世间时都已注定，抱怨了没用，也用不着抱怨。如果人的抱怨对老天有用，那么没有人会吃苦做事，大家都朝天吐口水得了。

现在我觉得，最怯懦的人就是看不起自己出身的人。他们竟然害怕将来的命运，早早被死人预先主宰。

其实眼前这一刻开始，以后的路都是由自己决定，一百种决定有一百种结果。就如我自己，天生是康密的后代、嗜血的人，但我完全能作多种选择。

可以做个人见人怕的恶魔，到处吸血；也可以像我爸那样定居一地，过普通平常的生活，尽量不让人知道底细；还可以彻底放弃吸血的习惯，甘愿冒着成为废人的风险；甚至可以像我的名字一样选择断子绝孙，使康密家族从此消亡……

真正重要的不是来历，而是从今往后怎么做，做一个啥样的人。

等我从纷繁的思绪中醒过神，抬起头来，发现他们三人都看着我。巴措多吉告诉我前面不远还有一个山洞，老藏医说里面的画可能也与康密有关，问我要不要去看一下。我当然说好，同时向眼神温和的老藏医点头致谢。

洞口在一条山路边上，钻进去后发现里面又窄又暗，好在他们带了两支手电筒。

老藏医指的是绘着一大排神灵的壁画下面，有巴掌宽一幅长条的画，边上装饰着三角形和海螺，颜色黑里带红，如同老藏医的肤色。中间赫然是黑压压的一群动物，有黑熊、黑豹、黑蛇、黑牛、黑羊等，以及飞在上面的硕大黑鸟，还有正中一个粗壮的黑人。

看到黑人的模样，我暗暗吃了一惊。他全身**，弓低着躯体，两腿弯曲双臂伸张，整个急速奔跑的姿势，同时还在张口大喊……虽然形态夸张，但和刚才见过的康密几乎是同一种情形！

而在这里，他似乎作为黑色的代表，率领一大批全黑的动物前去完成什么使命。他身上唯一不黑的是深红色的头发，束成直立的十束，像熊熊的火焰。他威风凛凛地边喊边跑，前有巨熊开路，上有飞鸟护卫，后有无数兽畜跟随。它们一起飞奔高呼，气势无比壮观！

我直觉感到，他也是康密，我的祖先，和下面宫殿壁画里的长毛胖子是同一家族的人。不知为啥他全身漆黑，连同各种动物都变成黑色。也不知为啥他竟与动物为友，聚集起来怒吼狂奔着去干什么大事。

无论外形怎么变，他骨子里正是康密无疑，他激烈的奔跑姿势，让我油然想起自己全力飞奔时的感觉。

我问哪幅壁画年代更早，老藏医答话的声音在狭窄的洞里显得低沉而苍凉。

巴措多吉翻译说，这个山洞估计是古格王朝初期的圣地，肯定比下面的宫殿早出现，而那黑人不像传说中的任何神灵，倒让人觉得与康密有类似之处。

不过至今为止，最有权威的研究者都不能断言他到底是谁，和一大群神情激动的动物去干什么。

对于动物来说，康密代表着恶魔和克星，它们似乎不应该聚集在一起。但从形态动作来看，那黑人与康密颇为相像，而且……我们的视线随老藏医的手指移过去，看到黑人奔跑的前方有一座红色的三角形祭坛，上面经幡飘扬日月同辉，旁边放置了一只巨大的用头骨做成的碗，表面还点缀着三具骷髅。

“碗里盛的是血，”巴措多吉的说话声有些变调，“所以这个人更加可能是嗜血的康密。如果真的这样，那时的康密被人所供奉和敬仰，和后来被人围捕时的情况大不一样。”

我们看完钻出山洞，重回阳光底下后，老藏医一直打量着我。我暗暗嘀咕，难道哪个地方露了破绽，让他看出我是康密的后人？

老藏医急速咕噜了一句，我照例没听懂，但清楚地看到巴措多吉和丹堆都变了脸色，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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