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旦被问得脸色发白，眼圈发红，牙齿咬着嘴唇。我冲过去，把她从郑露身边拉过来，揽入怀中。小旦一头乌发靠在我的脖颈上，眼泪顺着脸颊大滴大滴落下来。

郑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，脸上扭曲得更加厉害。没等她过来，眼镜哥迎了上去：“郑女士，让他俩自己聊聊吧。”

眼镜哥的身影挡住了郑露。我用双手抱紧小旦，说：“不管怎样，看到你真的很……幸福。”

“我更幸福。”小旦抬起泪眼，“我有两个人的幸福。”

“你要相信，无论发生什么事，我心中装的都是你。”

“嗯。我心中只有你一个。”

我撩开垂落脸庞的长发，发现她略瘦了一点，但愈加显得娇美，忍不住用嘴唇轻轻印了一下。

“我会尽力，包括你姐的事。每一件事都尽心尽力。”我在她耳边轻轻说，“信我吗？”

小旦用力点头，额角顶着我的下巴。

我放开她，一步步向郑露走去，同时猛吸一口气，拼命鼓动身上的血流。郑露和我照面时，吃惊得张大了嘴，我没等她出声，倏地出手捏住她左右手腕，催动阳气倾注过去。

“啊”一声，她整个人挺直了，一动不动。我一**运转气血，贯注全力于双手，尽可能把她的阴寒之气压制下去。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，片刻之后感觉身上发虚，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
郑露的手变暖，身体不再僵硬。我缓缓放开她，发现自己的腿脚软得像棉花，使不上一点劲，连步子也迈不动了。郑露重重吐出一口气，眼中闪出惊异的光：“你的手怎么烫得像个火炉……喂，密啼你过来干什么？！”

被阴阳之气交替冲击的人会出现神志错乱，我不止一次见过这种情形，故而闭口不答，只是想办法挪动双脚。

眼镜哥过来扶我，小旦也在另一边搀住我，可就是迈不开步子。我感觉整个人飘浮在空气中，而且渐渐的，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耳朵里飘出去，听力一点点变弱。一股强烈的困意涌来，迅速把我浸透了。

眼前摇晃着几个人影，随后，世界变得又黑又静。

世界完全变黑之前，我问自己一个问题：死就是这样吗？

不，这不应该是死。我不应该死。我不能死。

一个人还有那么多事没做，怎么能死？

所有的一切黑静黑静，虽然我有一双不怕黑的眼睛，却什么都看不见，包括我自己。我在哪里？身体在哪里？我看不见，摸不着，好像任何东西都不存在，除了死一般的寂静，和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
我死了吗？死了还会想事情吗？

这些问题反复出现，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，把我困在里面。

黑的旋涡，漆黑到底，无声无息。我想挣扎，鼓起力气挣扎，但力气在哪里？曾经潮水般的气血和力量去了哪里？

我不停挣扎，没有力气的挣扎。旋涡始终裹住我，紧紧裹住，我的抵抗对它丝毫不起作用……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起，旋涡中心出现了朦胧光亮，和灰色的影像。

我用力看，使尽全力仔细分辨，那光影里有什么。似乎有一个女子，身材像我的姐姐，似乎还有一个庞大的怪物，长得十分怪异。

慢慢的，姐姐的影子没了，怪物却越来越清楚。它的样子其实不是怪异，而是狰狞。它有两个脑袋，粗大丑恶的五官，像人更像妖魔。再清晰一点时，我发现它总在吃着什么，鼻翼翕动，两排牙齿冷冷地咀嚼。

它吃的大概是只椰子，棕毛覆盖的外壳上挖了一个洞，露出白乎乎的肉，它正用勺子从里面舀啊舀……

我隐隐明白，这些都是幻象，在西藏古洞修炼时也曾有过，可是……竟然见到了同一种怪物！

一道亮光闪过，我更看清了怪物的模样。它好像吃得很美味，丑陋的脸上透出几分满意。但闪光只是一瞬，旋涡里的光影又变得黯淡，隐去了方才的一切。

又不知过了多久，传来一串清脆的响声。噼啪啪，噼噼啪。

熟悉的鞭炮声。是连珠炮，从小到大，每回过年都会听到这样的声音。我又活回来了吗？

努力睁开眼睛，努力。漫天的黑幕就压在我的眼皮上面。

一片光亮。利剑般的光亮刺进眼中，我的神志猛然醒过来。第一个念头是，见到这光亮，意味着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。

“你终于醒了。听见我说话吗？”一个女声问道。是郑露，我听得出她的声音。

我躺在一张小床上，被子的颜色很鲜艳，墙壁和天花板却非常素净。床边有柜子和桌椅，郑露站在椅子旁，俯身望着我。

眨了眨眼睛，算是给她的回应。不知这次昏迷了多长时间，我觉得可能很久很久，以致手脚软弱无比，连呼吸都不是件容易的事。一会之后，身体才苏醒过来，喉咙里渐渐聚起一口气，吐出去就成了一句话：“这是在哪里？”

郑露的声音很温和：“这是我借的一套房子，很清静，没人来打扰。谢谢你那天的帮助，真的非常感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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