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用眼睛看，眼睛反而看不清楚，墓魈在灯光照射下像几团飘来飘去的雾气。或者说，用第三只眼睛看更清楚，也就是闭起双眼透过眉心的泥丸宫去感觉阴阳气息。

据传得道成仙之人会在那儿长出真正的眼睛，我颇为怀疑，但那地方异常敏锐，能分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倒是不假。

刚刚踏进的这个空间里，至少有两团类似墓魈的浓重阴气等着我，它们并不过来，只在通往墓道的口子边漂浮，像守着不让人进去。

我肯定要进去，这是唯一的入口。走到离那儿几步远时，我向两团雾气拱拱手，一字一字地说：“我只想把一位朋友带出去，决不贪图里面任何一件东西，请给个方便。”

说着走近那团比较浓的雾气，伸过手去希望它能握一下。阴阳两界各有礼数，当年羊老仙讲过很多，可惜我没用心记住，眼下只好胡乱试试。

现在不少年轻人嫌握手老套，就拥抱、亲嘴、撞胸脯，不过墓魈专和土里的古物做伴，估计接受不了新鲜事物，所以我规规矩矩伸出右手，四指并拢拇指张开。

一种冰凉的东西裹住了手，像水又不像水，说不上硬还是软，没什么力道，却有一股阴寒之极的气息穿透手心，刺得骨头隐隐作痛。我赶忙屏气凝神，鼓起血流抵挡寒意。

一冷一热在我手掌里交战，僵持片刻，热气占了上风，一寸一寸把阴冷之气逼出掌心，赶回老家。

我收回手掌，十指相扣结成降魔大手印。那措拉活佛教我的时候解释，此手印即怖畏金刚的化身，如果再辅以真气，妖魔鬼怪见了没有不害怕的。眼下第一次施用，马上见了效果，那两团朦朦胧胧的墓魈像是照到了太阳，倏忽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光凭墓魈古怪的隐身术，和它们硬斗就不是件容易的事。现在让了道最好，我不再多考虑，快步向尤雄藏身的墓室走去。此刻最大的愿望是他还活着，等着我如约回来。

如果他死了，带着我的诺言一去不回了，我将从此欠下一笔债，一笔永远还不了的债。

幸好他还活着，半躺在石棺旁，但委顿得像一滩烂泥，唯一会动的，是两只眼珠子。

“我来迟了。”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说，然后一把将他抱起。尤雄的身体轻得让人吃惊，身上关节已经僵硬，可一只手死死攥着一个背袋。我抱着他，他拖着背袋，顺着原路往回跑。

墓魈又出现了，这次它们不是对付我，而朝尤雄袭来。它们不敢靠得太近，却忽地从浓雾中伸出长爪般的东西，目标正对尤雄。

我抱着尤雄左闪右让连连躲避，速度慢了下来。几次躲闪后我发现，墓魈针对的是尤雄的背袋。

“把袋子放了吧。”我贴着尤雄的耳朵说。

出乎意料的是，他吃力地摇摇头，微弱的声音一断一续：“不能，丢……绝对，不能丢。”

生死关头还要拼了命带走，肯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。我不再多言，张开手臂尽可能把他裹住，加快速度突围。我们已经走完窄窄的墓道，前面就是回地面去的盗洞了。

墓魈像发了狂，扑袭而来的势头越来越猛。我双手抱着尤雄，无暇回击，情急之中咬破舌头，运足力气，噗地朝他们喷去。

在帽沿灯光照射下，只见一片血雾风一般刮去，将裹着墓魈的浓雾打出一个个小洞，霎时，墓穴里响起低沉的惨叫。

我趁机把尤雄塞进洞里，自己在后面托着他往前爬。身后叫声不绝，一声接一声，听着不重却让人恐怖。这次可能伤它不轻，尤雄背袋里肯定装着让它们恋恋不舍的东西。

我边爬边朝后看，没见墓魈追来，尤雄自己也开始动弹，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推着他前行。

惨叫声渐渐听不到了，但我们不敢停下来休息，拼尽力气往外爬。这条狭窄而漫长的通道是由新旧好几个盗洞连起来的，它的大小恰到好处，几乎把人变成了一条穿入山腹的蚯蚓。

有人说这个古墓是伟大的奇迹，叫我看，能用一把铲挖这么个洞才是奇迹。

听金一路讲，真正的盗墓是一门艺术，那些技艺高超的土夫子非但懂地质、懂风水，而且懂历史、懂艺术，当然更懂得挖洞的绝技。眼下小煤矿为啥老出事？不讲其他原因，至少那帮挖矿的人没有盗过墓。所以国家治理小煤矿没治到点子上去——如果鼓励盗墓的土夫子改行承包小煤矿，就会一举多得：既保护了古墓和文物，又减少了矿难事故，还能挖出更多的煤来作贡献。

这个话题他讲得头头是道，好像普天下最有前途的职业就是挖地洞，似乎忘了自己的手是怎么变成黑乎乎的鸟爪样。不过，这一次他非但没有丝毫得意，而且自始至终显得痛苦不已。

他就等在洞口，当尤雄十分吃力地把背袋递出去时，他一点没有高兴的神色，反而瞪起眼睛说：“你忘了规矩？”

尤雄已经使出了最后的力气，他被我托出洞口后躺在地上，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，只是朝师傅一下一下眨眼睛。

我明白金一路所说的规矩，就是盗墓人出来时不得先把盗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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