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怎么脱口说出这句话，说完后又想了想，用那措拉活佛讲的道理作了解释。

魂灵在六道循回中如何转世，是因果照应的结果。能在现世托为人身已是上好的造化，其中转世男身福缘更高一点，因为男女两者之间，一个布施，一个化缘，一个在天为阳，一个落地为阴。如果天地之间出现问题，必定是天的责任。

牡丹似懂非懂地点头，说：“现在一点都不冷了，好像你的火炉把我身子骨里的寒气烤干了。要是真的能恢复，我明天就去找工作。”

没去夜来香上班后，她换过几次工作，都因为这个病未能坚持下来。她说以后有可能还想再回学校去读书，考硕士什么的。我听了奇怪地问，书已经读得这么高，诗又念得这么好，干吗还要去读书，到底读到啥地步才能完。

“我以前的学位是学士，学士之后有硕士，硕士之后有博士。”牡丹笑着告诉我，念完博士已是三十来岁的老姑娘了，所以除了恐龙之外，女博士嫁人最难了。

她们看不起庸常男人，好男人却早被年轻貌美的小妹妹叼走了，留给大龄才女的只剩些难成大器的边角料。故而现在看破红尘的女子，不是当尼姑，就是去考博。

我听了直吐舌头，半天缩不回来。读书竟这么费时间，读到后来连嫁人都来不及了。牡丹见了咝咝笑出声来，脸容宛如正午盛开的荷花。她朝我挤着眼眉说，那还不算最高的，要是戴着博士帽仍然找不到工作，得继续进修考学位，因为博士之后还有圣斗士，圣斗士之后还有更高的叫烈士，那才算到顶了。成了烈士不需要再读书了。

听着她的口气，我就知道是在开玩笑。正如我们谈到念诗时，她打比方说，在夜来香吟诗好似在茅房里喷香水，臭得难过，香得恶心，哪里称得上什么诗才，都是她信口胡编的。她以后不会再随便念诗了，当然为我的话例外。

“纤云弄巧，飞星传恨，银汉迢迢暗渡。金风玉露一相逢，便胜却人间无数……”牡丹把头发往后拢，脑袋枕着我的脖颈，轻轻念道。

她的声音低低的却很动听，音调柔和之极婉转之极，让我心生惭愧，暗想上天怎会给女人这么好听的嗓音，而给男人牛一样的粗嗓门。她的身体还散着香味，一时淡一时浓，而男人要不臭已经很难办了。她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肤洁白细腻又有了光泽，和刚见面时判若两人。

短短时间，她似乎换了一个人，让我想起有句话很有道理：女人是善变的东西。

牡丹念的诗都好听，虽然我不大听得懂。听不懂就不好胡作评论，于是转个弯子问她最喜欢什么诗。她说古人流传下来的都喜欢，不过讲到最喜欢呢，她闭眼想了一下答道：“和你同祖宗的诗人最棒，李白、李商隐，还有李清照。我最喜欢的诗句呢就是最向往的生活——舟摇摇以轻扬，风飘飘而吹衣。”

这两句我听懂了，禁不住发问：“那种生活不就是艄公吗？”

牡丹抿紧嘴唇，还是憋不住笑出来，笑得上上下下颤抖，搞得我痒一阵麻一阵。笑完后她抚着我的胸口，说：“阿诚，不知道以后谁有这份福气，嫁给你这个好男人。”

好男人？连同妈妈和小妖姐，牡丹是第三个这么说的人。可我知道自己并不好，为了补充阳气，活生生地咬断无数动物的脖子，它们跟我都素不相识，无怨无仇。

我和恐怖传说中吸人血的鬼怪只一步之差，比吸人精气的冬瓜鬼也好不了多少。我始终忘不了成为妖魅的雯雯看我的眼神，那时她显然把我认作了同类。

我们正聊到小妖的时候，牡丹的手机响了。她看了一眼号码，边接电话边在嘴唇上竖起手指，示意我可能是小妖打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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