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抑制住剧烈的心跳，尽量让语气平缓：“说实话，我不是管道工，只是想来找一些东西，找一个人。”

说着把蓝色工作服一脱，和手上的工具包一起扔到走廊上。大汉保镖凸了一双牛眼瞪着我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，像要随时扑过来咬断我的脖子。

我根本不拿正眼瞧他，在咬脖子方面，没有哪个比我更内行。像他这号人物，用城里人爱用的时髦词说，浮云而已，不值一顾。

真正的对手是这个小老头，他人小手小眼睛小，却浑身都是力道。如果有机会，我也想问问他练的什么功夫。尽管个头矮，他看人却不抬头，只把眼珠子翻上来，翻成一对小小的三角眼，让人见了心里发毛。

“你跟哪个有过节？究竟哪一个死鬼和你有关？”老头厉声道。

“没有过节，毫无关系。”我语气坚决，“我要找的人不在这儿，她叫巧姐，常常去海边那个城市的一座铁桥边，你知道吗？”

其实我是半真半假地胡扯，不想让他摸清我的底细。谁知老头忽的打了个颤，投向我的眼光变了许多，声音也像沉到了河底，闷闷说：“你讲的巧姐，有没有亲眼见过，是个怎样的人？”

“老爱戴个头巾，牵一根线在河边钓什么东西吧……对了，她好像没有脸？”

“那么，你怎会找到这里来？”老头慢慢说道。我听得出他很紧张，但又竭力掩饰。他的眼神也失去了锐利，变得有些空旷。

我为什么到这儿来？怎会使巧姐和太阳花公司扯上关系？如果把近段时间发生的乱糟糟事情解释一遍，说不定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，更甭说别人了。

世间的事常常这样，你讲实话，没人信你，你编个假话，马上赢得别人的信任。所以，现在规规矩矩的专家不吃香，吃香的是会装神弄鬼，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。比如有人把绿豆当仙丹推销，有人扯根电线声称可以边放电边看病，结果都莫名其妙赚了大钱。

“我在梦中见到巧姐来这幢大楼，还上了最高这层。”我索性开始造假，“她好像就是冲着这些瓶瓶罐罐来的。”

老头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做梦，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灰暗，伸手捏住我的臂膀说：“那么，你找她做什么？”

“问一些事情啊，比方阿修罗什么的，她好像懂很多吧。”

“这里怎会有她！”老头突然又恢复了恶狠狠的口气，重复着说，“她怎么会来这里？你不应该来这里找！”

“江边找不到，这儿找不到，那只有去鬼市找了。”我自言自语道。

“鬼市？！”老头狠劲抓住我的肩膀，指尖像要掐进肉里去，“你去过鬼市？”

“没有，巧姐去过。你知道那地方？”我垂着手毫不抵抗，任他鹰爪似的手指抓得肩膀生疼。对待无礼的人，最好的方法是满不在乎他的行为，这样他自己会觉得没意思。

果然，老头放开我，换了一副和气的脸面说：“我一眼看到你，就知道不是平常人。告诉我鬼市在哪里，你的疑问我马上给你解答。”

看他变这么快的嘴脸，就是个典型的坏人。我和小旦一起上狮子山时见到过鬼市，但不想告诉他，于是淡淡说：“据我知道，鬼市并不固定，可能开一次就换一个地方，而且一般人根本进不去。”

“只要小兄弟你指一条路就行，其他就不劳操心了。”老头和颜悦色地说。

他越和气，这里面越有问题。看他这人，以及屋里许多阴气逼人的“谷仓”，明显感到这幢楼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。毛人，阿修罗，还有刚刚去世的道长所说的怪人，和这家公司有什么联系？

“月圆夜，跟月亮走，光着脚进鬼市。”我回忆那天和小旦去狮子山的情景，随口编道。我不习惯说谎骗人，但懂得似是而非地应付难题。至于能不能凭这几句话找到鬼市，那就是他的运气了。

老头听了居然非常高兴，嘿嘿笑着拍我肩膀。

“有理，有理。”他把探出袖口的白蛇塞回去，接着道，“你说的那幢蓝的圆房子应该就是总公司的房产之一，它在风景最好的那个海滨城市，你没去过吧？”

我听着，心里异常紧张，唯恐听错一个字。二姑和眼镜哥都梦见过的住着我姐的蓝房子！

它竟然属于太阳花公司，说明之前出现的种种古怪都和公司有关。我一个字不敢打断，希望他快快说出城市的名字，我可以立刻赶去！

我保持礼节性的笑容，等老头主动讲出来。可没等他开口，大厅那头的电梯门“哗”一声打开了，涌出一伙六七个人。我一瞥，坏了，领头走来的是八大叔。

幸好他没注意到我，穿过大厅向另一侧的房间走去。我心念急转，拉着老头回到陈列谷仓的屋子里，顺手把门掩上，态度认真地问：“老人家，其实我也很想去一趟鬼市，请问你有没有办法帮我？”

“能进鬼市的，除了鬼魂，就是世上罕见的大阴之人。你能变成哪一种？”

“都不行。那里面的人应该可以吧？”我指指玻璃罩里的谷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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