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小气，死人了才变得大方，只要死者家属照他编好的死法上报，一甩手就付给几倍赔偿金。所以矿上死了人，煤还是照挖不误，矿主仍然大把大把数钱。

眼镜哥告诉我，以前读书读到“黑洞”，没弄清咋回事，出门打工才明白黑洞就是小煤矿，随时要吞掉人性命。那些煤老板的心早叫煤给熏黑了，不管设施有没有老化，是不是有危险，每天准时把人像耗子一样往洞里赶。眼镜哥他们进洞后顺着溜子滑下去，用风钻把煤层钻开，再运上来给老板卖钱。

“我们这个叫黑领，全世界最低层的雇工。”眼镜哥指指周围的人，“吃过那个苦，受过那个罪，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？现在我们就专接别人不敢做的单，专门帮拆迁人家做钉子户！”

一旁有人附和说，大伙在好几个城市干这个业务，最后都打了胜仗。拆迁户不是逼上面作了承诺，就是让开发商赔足了钱，因此他们的头儿我的眼镜哥被人尊称“阿房大”，意思是最牛的抗拆英雄。

说着，还向我展示了他们的先进武器，一种能把油漆喷出老远的喷枪，以及密密麻麻好几排自制的瓶装汽油弹。“保管叫来犯的人都后悔！”那人黑乎乎的脸上满是自信。

眼镜哥不停夹给我爆炒田鸡，说这东西外面禁止卖了，他是通过地下渠道搞来的。我吃了几只，味道确实很好，同时开玩笑问，吃这么多保护动物会不会惹官司。

眼镜哥鼻子里哼了一声：“现在连人都保护不好，还管他什么保护动物，吃到嘴里就是你的！”

他举例，有人在矿山干活多年后觉得身体挺不住了，去专门的医院检查，查了几次都答复一切正常。那人起了疑心，结果发现几家医院都穿一条裤子的，于是去外地一家大医院开膛破胸，让所有人看到他的肺几乎成了一块石头。像这样有勇气开自己膛的人毕竟少数，有勇气与穿一条裤子的医疗机构意见不同的医院也是少数，大多数无钱无势的人去哪里寻求保护？

“只有自己保护自己！”眼镜哥把酒瓶往桌上一墩，“我们现在不光自己，还可以保护别人，保护别人的房子，这就是我们的事业！”

停顿一下，他叮嘱旁边的人：“晚上小心警戒，我和我的好兄弟要醉个痛快！”

“夜里他们不会来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
眼镜哥马上反应过来：“你怎么知道？你认识那批人？”

我点点头，认真答道：“这事说来话长。我确实认识他们，也正是如此才找到这儿。”

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，他们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了对着我，惊异得像见到一头怪兽。

“开发商刚刚才请了那批人，他们准备很充分，明早六点就会开三台挖掘机和许多推土机来进攻，不达目的估计不会罢休。”我接着说。

眼镜哥愣了一下道：“我相信末世弟你不会是间谍，但也希望你不是说客。到时你去一旁好好看着，我们煤矿里出来的兄弟们是不是吃素的！”

旁边的人立即附和，声音一个比一个响，整栋小楼里充满了沉闷的吼声。我只好收住话头，抓过酒瓶和田鸡猛吃猛喝。

过一会，大家平静下来，眼镜哥问我这几年都干了些啥，有没有找到姐姐。看他眼里闪动的光，我明白他还惦记着我姐，还像从前一样喜欢她。我否定的回答让他眼神骤然一暗。

“离家后我也一直在留心，但走了这些地方都没见到那种蓝房子。”眼镜哥叹了一口气。

“我一定会找到她，找到了第一个通知你。”我郑重其事说，接着把近几年的经历择要讲了一些。

眼镜哥听得入神，半晌才道：“兄弟你真能耐！我钻的是黑窑子，你混的是缤纷世界，真不愧为我们村最了不起的人！”

其实我已隐去了很多事情，涉及鬼怪神奇的一概没讲。我仍考虑着如何劝他们撤离，因为现在离天亮不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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